刘皓的人生（四十一）
长长的胡同隔绝了街面上的热闹，静谧的居民楼只有电视里的声音模糊不清地传来。昏黄的路灯下，夏夜里的蚊虫成群结队地围着灯罩飞舞，偶尔被一丝路过的夜风带出去几步，很快又聚拢回来。叶修就站在胡同尾，静静地看着路灯后那个扶着树干呕吐不止的人。他不敢上前，他还未醒透的酒意告诉他，可能是在做梦，上前拍一下怕就不是在梦中。
刘皓弯着腰，脸隐在黑暗中，他没哭，但是眼泪从紧闭的眼睛中挤出，顺着睫毛往下掉。实在是从没有疼得这么厉害，胃里像被烧红的烙铁熨了一遍，再插上两根钢针翻搅。方才的酒席他没吃几口菜，挖了半天只吐出些酸水，那些喝下去的酒仿佛都被吸收了，顺着血液在身体里四处游走。他头晕得厉害，却依稀想起很久很久以前，他第一次被灌酒喝得烂醉，回去后抱着一个人的腿哭。
＂叶哥……＂刘皓低声唤了一句，眼泪流得更凶。
叶修仿佛触电般，被这一声唤惊醒，他连忙冲到树下把人紧紧抱在怀里。直到这一刻，他才发现，刘皓竟然这么瘦，远不如他还在嘉世时肚子上还有小赘肉的样子。
刘皓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，浑身都僵硬了，拼着最后的力气奋力挣扎。叶修忙扳正他的脸，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，轻声说：＂别怕，是叶哥。＂叶修心中酸楚，已经多久没听这人喊他叶哥了，当初一声一声笑着喊叶哥的少年，竟已离开他这么久。
刘皓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晕了过去，走进了年少时的梦中，他听到自己叫了一声叶哥，叶哥就过来抱着他、安慰他。如果这是梦，他希望梦再长久些，不要一睁眼就看到那人与梦中截然不同的责备的眼神。可是这时胃里又一阵绞痛，他咬牙忍了一会儿，偏过头又吐出一口酸水。
终于，刘皓的意识开始模糊，他靠在叶修怀里的身体渐渐软了下去。叶修觉出不对劲，抱住他一起滑坐到地上。
＂刘皓？皓皓？＂叶修叫不醒他，伸手抹了下他的额头，摸到一手冷汗。再瞥一眼旁边的秽物，路灯下竟能看清丝丝血迹！叶修觉得自己也开始浑身发软，好不容易找出手机拨打了120后，他抖着手去摸鼻息，却怎么也确定不了是有还是没有。
120急救车赶来的十分钟内，刘皓静静地躺在他怀里，一动不动就像个玩偶。明明是夏天，叶修握着他的手却觉得手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凉下去。他脑子里滚过很多念头，甚至想到，当初沐秋就是这样闭上眼再没有醒来。直到胡同口传来急救车的喇叭声，他才跌跌撞撞地背起刘皓，一边跑一边喊，在这里在这里，快来救人啊！
急救车刚一停下，车上担架员马上跳下来把刘皓抬上车，叶修随后跟着也爬了上去。行车过程中，跟车医生一边询问家属病人休克前症状，一边给病人插上鼻管，并立即测量了血压。
“血压偏低，准备消毒，静脉抽血。”
叶修看着医生忙碌地抢救，心里紧张不已，连裤兜里手机在震动都没发现。直到刘皓的手机也响了三遍，他才在医生的示意下把电话接起来。
“刘皓，你没事吧？”是唐昊的声音，电话好不容易接通，他难免想到出了事。
“是我。”叶修低声说。
“怎么是你，刘皓呢？”
过了好一会儿，叶修才挤出一句话：“他，他在救护车上，急救。”
救护车一到医院，担架立刻从急救通道抬入了急救室。急诊医生一边跑着和跟车医生对接病人情况，一边吩咐护士准备给病人上心电监护仪。期间，护士把叶修当成家属询问病人是否有既往病史，叶修回答不出来，急得不知道问谁好。
医生给刘皓做胃镜时，发现他因为剧烈呕吐导致胃粘膜撕裂出血，幸好还未严重到胃穿孔，便用冰生理盐水进行冲洗，再注入凝血酶止血。
唐昊赶来时，刘皓的险情已经渡过，被推入病房休息，叶修办完住院手续回来跟他撞个正着。唐昊皱眉看向病床上一动不动的人，问叶修，严重么？叶修直到听见医生出来跟他讲没事了，才算缓了过来，他把袋子里的影像报告单拿给唐昊，一边轻声说：“胃粘膜撕裂出血，已经止住了。”
唐昊把报告单拿在手上看了一会儿，也不出声，三人病房中只有另两张床上的人在压抑着呻吟。叶修搬了凳子在床前坐下，伸出手去握住刘皓没被插针头的那只手。跟所有电竞选手的手一样，刘皓的手指也很修长白皙，指甲修剪得不超出指腹。
“他是不是胃本来就不好？”想了想，叶修还是回头问唐昊。
唐昊也搬过一个凳子坐下，点点头，说：“上个月还到医院看过，配了药。来B市这两天，他都随身带着。”本来今天活动结束，他明天就要赶飞机回家，没想到刘皓突然出了事，他便不可能把人丢在医院里自己走掉。于是他摸出手机，准备把机票退了，再给家里发个信息。
叶修眼睛瞥到一眼，忙喊住他：“你别退票，明天仍旧回家，他这里我来照顾。”
唐昊心说我自己的副队哪轮得到你来照顾，刚抬头要把话说出来，看到叶修恳求的目光，忽然想到了什么，忙把话又咽了回去。呵，咋忘了那茬呢，可不就得眼前这人来照顾？于是，唐昊说，那你好好照顾他，下赛季还我们呼啸一个完好无损的副队。说这话，唐昊挺不自在的，可他对别人的私事从来不会过多干预，如果他俩觉得这样好，那就眼不见为净吧。
病房里一时间又安静下来，叶修看过时间后给叶秋发了信息，说自己今晚不回家了，要在医院照顾一个病人。叶秋自然要多问几句，叶修便时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来按手机。病房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已经关掉，只留床头的灯管亮着，唐昊看叶修发信息时只动了手指，身体其余部位一动不动，不禁打了个哈欠，熬不住困趴在了床尾。做节目其实挺累的，晚上又在酒店里聚餐，这时候可谓是身心俱疲。算了，就让那个惯会熬夜的家伙看顾自家男人吧，唐昊这么想着睡着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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